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55節
她站立在地面上那一刻,擡眸就看見了少年微紅的臉。
于陳見她望過來,忙眨了眨眼,很快又溫聲道:“阿婳,不要緊張。
”
姜婳看看他通紅的耳,通紅的指尖和泛紅的眉骨,也學着他,輕輕地眨了眨眼,倒也不揭穿到底是誰在緊張。
随着于陳的目光,她望向面前的府邸,便是尋常的府邸模樣。
于陳領着她進去,她安靜地跟在他身後。
少年注意着距離,離她始終半尺之遠,偶爾見她步子慢了,也就更慢些。
來到主人家,不四處打量是最基本的禮儀。
但是餘光中瞧見的東西,姜婳還是有些訝異。
府内的布置,一看便是精心設計過的,亭台樓閣,雕梁畫棟,瓊樓玉宇,看着富貴異常。
但這些驚訝,也隻在她心中停留了一瞬。
她上一世便是宮廷都是看了個厭倦,這一世見到再好的東西,也覺得不過是尋常。
到底隻是一些身外之物罷了。
于陳溫聲為她介紹着府中的布置,直到路過一片澄淨的湖。
她們要穿過湖,便一定會經過那方橋。
姜婳再擡頭時,于陳已經站在了橋上,他眸中滿是歡喜地沖她招手:“阿婳,你快來看,這是這湖中最大的紅錦鯉。
”
姜婳邁上橋,同于陳一同向水中望。
隻見澄淨的湖水中,有一尾尾魚,其中最吸引人注意的,是一條胖胖的紅鯉魚,大概是旁邊其他錦鯉的三四倍大,此時正在她們腳下,翻着魚肚子撒嬌。
于陳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條最大的紅錦鯉名為‘初初’,是我娘給它起的。
說是她和父親第一次相見,便是因為一條紅錦鯉。
那時娘親豆蔻年華,父親剛剛及第,在宴會中旁人都在交際時,娘親覺得無聊逃出了宴會,後來就在湖邊遇見了父親。
”
“恰巧那時,湖面湧起一尾紅錦鯉,後來父親和娘親成婚,重新修築府邸時,便留了一面大大的湖,其中全部養的紅錦鯉。
這是這些年最大的一條,且很長壽,娘親閑暇之時,便為它起了名字。
”
姜婳認真聽着,明曉這些都不是于陳想說的。
直到少年溫聲說道:“古書中常言,紅錦鯉寓意着好運。
平日‘初初’身影,都難得一見,阿婳一來府中,‘初初’便出來了,它一定很喜歡阿婳。
”
鋪墊了許久的少年,終于說出了那一句喜歡。
姜婳望着于陳,垂下頭,輕聲笑了一聲。
一旁的丫鬟輕輕捂了捂眼,不知道究竟是誰給公子出的主意,這樣也太刻意了些。
做完一切,于陳似乎也察覺到了,通紅了臉。
他轉過身,領着姜婳繼續往前走。
聽見姜婳含笑的一句“都不像你平日說的話了,是寫了書稿嗎?
”直接腳步踉跄,随後,小聲地‘嗯’了一聲。
“娘親說,這樣阿婳會開心些,在下就做了......”
少年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在他的世界中,他從未遇見過像阿婳這般的人。
或許是因為初見那一眼,她是如此地悲傷。
此後的歲月中,他總是在想。
他要讓阿婳開心一些、再開心一些。
就在他因為心思被心愛之人戳破而羞赧局促不安時,就聽見身後傳來淡淡的輕笑聲:“開心。
”
聽見的一瞬間,一股熱流從指尖湧上耳朵,在姜婳溫柔的眸光中,少年也輕聲笑了笑。
剩下的半刻鐘,少年依舊溫聲介紹着府中的一切,姜婳認真地聽着。
在這一刻,似乎有一個光亮的未來,在緩緩向她展開。
就像她手心中那簇紫色的花,風輕輕一吹,就在溫柔地搖曳。
她重生以來惶恐的一切,都一點一點消失在了眼前。
在她回神之際,已經快到了。
原本應該在大廳中的于夫人,此時正站在屋前,見到于陳後面的她,眸中的笑意一下子就和善了起來。
她原以為于陳會用同她一起去見,卻沒想到,于夫人‘嫌棄’地看了于陳一眼:“我同阿婳說貼心話,你一個男子在場算怎麼回事?
”
于陳羞紅了臉,卻看向了她。
她沖着于陳眨了眨眼,意思是‘不用擔心她’。
她被于夫人挽着手,一起走進了大廳之中。
關上門的那一刻,于夫人溫柔地看向了她。
那一刻,她想起了還在長安的姨娘。
說來已經一月未見,她雖然派人傳回去了信,但心中還有有隐隐的擔憂。
在姜家眼中,她是同人私奔了,這個消息一定也被他們散播了出去。
她此時若是回去長安去尋姨娘,反而是為姨娘尋麻煩。
最好的法子就是,等她在江南這邊一切安定下來,再将姨娘接過來。
在此之前,隻能多多麻煩當鋪當家和李大夫了。
于夫人望着她,不知不覺間,眼睛居然紅了。
姜婳一怔,忙拿出了帕子,于夫人對着她擺擺手,笑着說道:“無事無事,隻是聽陳兒說了那些事情,看見姑娘便覺得心疼。
若是陳兒能早些遇見姑娘便好了,姑娘的姨娘也能活下來,到時候姑娘帶着姨娘一起嫁到江南來,我也多了個交心的人。
”
見到姜婳沒有說話,于夫人忙揮手:“還請姑娘不要怪罪陳兒,那日是我初見了姑娘隻覺得喜歡至極,回來便問了陳兒。
陳兒猶豫了許久,說想為姑娘尋一個旁的身份,需要我這個娘親幫忙才說的。
”
姜婳忙搖頭,輕聲道:“于陳同我說過的,是姜婳要多謝夫人不介意長安那些事情。
”
正說着,于夫人想到了什麼,小聲說道:“陳兒父親那事,姑娘也不要介意。
府中事務都是我做主,我同意的事情,陳兒他父親便是不同意都不行。
”
“少些麻煩,我這邊為姑娘重新安排個身份,彼時他父親即便知曉了,也隻能啞口無言。
”
這些于陳一早便同她說過,但是當姜婳真正從于夫人口中聽見的那一刻,還是有些詫異。
她未被人這般珍重過,即便知曉于夫人是因為于陳才對她如此和善,此時真正将這些話聽在耳中這一刻,也不由心中一熱。
于夫人見她情緒尚好,溫柔笑了笑。
“其實在姑娘之前,陳兒從來沒有求過我這個娘親什麼事情。
此次多虧姑娘,我才有了些當人娘親的感覺。
姑娘出自高門,能夠不嫌棄陳兒身上無功名,是陳兒的福氣。
”
說完,于夫人輕歎了一聲:“說起功名,其實我是惋惜的。
陳兒自小就是個神童,三歲成詩,五歲成文,從前在江南這一代都是有名的。
”
說着,于夫人苦笑了一聲:“隻是世事難料,陳兒六歲那年,有一雲遊四方的老神仙來到府中,說陳兒萬不可踏上為官之路。
”
“那時誰會把這般事情放在耳中,直到老神仙走的第二日,陳兒在學堂之時,忽然昏厥了過去,連續幾日高燒不醒。
”
“那時我都被吓壞了,大夫如何都查不出原因,還是陳兒他父親想起來老神仙的話,沉着臉讓下人将陳兒書房中的書都燒了。
”
姜婳一怔,然後就聽見于夫人繼續說:“說來奇怪,那些書燒完了,不過一刻陳兒就醒了過來。
我們将那老神仙的話講給陳兒聽,他那時小,什麼都不懂,即便我們不允許,還是自己偷偷尋書學。
”
“起初我們沒發現,直到一日陳兒又暈倒了,大夫來了,又是同上次一樣的說辭。
我們去陳兒書房中,看見了陳兒偷偷藏起來的十來本書。
”
“這樣的事情又發生了幾次,我和陳兒他父親誰都不敢再不信老神仙的話。
但是陳兒他喜愛看書,平日聽話的孩子,說了幾次都不聽。
”
“他父親沒有法子,隻能在又一次燒了陳兒的書後,帶着陳兒在祠堂面前起了誓,說他于陳此生決不為官。
這之後,陳兒再看書作詩文,便不會再同從前一般暈倒了。
”
說完,于夫人拍了拍姜婳的手,眼眸紅紅的:“所以多謝姑娘不嫌棄陳兒,日後姑娘嫁進來了,便把我和陳兒他父親當做親生父母。
”
姜婳輕輕點頭,眸也有些紅。
*
被于陳送回小院時,天已經隐隐有了要暗的趨勢。
姜婳想着今日于夫人同她說的一切,她輕輕地牽了牽前方少年的手。
幾乎是一瞬間,于陳的眸停住,耳朵一下子通紅,對上少女含笑的眼,輕輕向她的方向靠了些。
月色下,最後一段路,兩個人是散步回去的。
*
同于陳分别後,姜婳推開房間的門,走了進去。
今日小丫鬟不知為何沒有亮燭火,還隻是黃昏,屋子裡面已經暗暗的。
想着也不叫醒某個偷懶的小丫鬟了,姜婳自己拿了火折子,向着屏風後走去。
輕聲吹了吹蠟燭,見到更亮了些,姜婳終于有了一絲倦意。
今日便是欣喜,也是累了。
她輕輕地眨了眨眼,按照時下的規矩,要成婚的夫妻,在成婚前三個月是不能見面的。
這般事情,一般是長輩念叨,小輩倒是都不太在意。
但于陳那般守禮的君子,從明日,應當就不會來見她了。
于夫人說三月後的六月初八是個好日子,适合成婚,也不算太倉促。
其實是有些倉促的,時下從訂婚到成親一般都需要半年,隻是前一世情況特殊,她同謝欲晚從訂婚到成親花費的時間的更短,她便也覺得沒什麼了。
謝欲晚。
陡然想起這個名字,姜婳眸怔了一瞬。
随後像是不在意一般,輕眨了眨眸,想着何時去長安将姨娘接過來。
這三月,足夠她細細謀劃了。
她隻在信中同姨娘簡單講了于陳的事情。
姨娘回信時言,這世間,隻要是她喜歡和信任的人,便是良人。
*
此後一月。
于陳果然如姜婳所料,并未再來見她。
隻是每日會派一個奴仆,送來一封小信,一盆花和一份禮物。
似是怕她厭煩,每日小信都隻有寥寥幾語。
禮物有時是一隻草編的花,有時是華貴的金簪,有時是江南很有名的點心。
每日待到她推開門,小侍就會将東西捧到她身前。
小侍總是笑着,最開始她也同于陳一般,多了些害羞的情緒。
可一日複一日,她也就習慣了,甚至每日推開門時都會期待,今日又會是什麼。
直到一日——
她打開小信,上面是少年隽秀的字迹:“阿婳,昨日在下在街上偶遇了謝兄身旁的橘糖姑娘。
”
“在下從橘糖姑娘口中得知,謝兄會在江南留至七月,念及乘船的恩情,在下同橘糖姑娘表述了想邀請謝兄來府中小住的意願。
”
“希望謝兄能同意。
”
小信到這裡就結束了。
禮物放在花都被小侍放在一旁,直到黃昏,姜婳才拆開。
今日是一罐桃花酒。
想起小信的内容,她眸凝了一瞬,即便知曉上一次她那般同他決絕之後,謝欲晚應當不會再出手阻攔了。
但想着那不算長的小信,她還是心會一緊。
謝欲晚不是那一日就離開江南了嗎?
為何橘糖還會在江南這邊。
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