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67節
......是謝欲晚想見她嗎?
但是以謝欲晚的性子,定然不會直接說,所以這尋了姜袅袅,甚至尋了橘糖一同做借口。
晚風溫柔地吹拂少女的碎發,她坐在小院的秋千上,輕輕地蕩着。
秋千上的少女掰着手指,算着還有幾日她會同他一起去釀酒。
那日他雖然隻是随口提了一句,但是她還是記住了。
還有五日,五日後再見面的話,似乎是有些遙遠了。
想到這,她不由從秋千上下來,提着裙擺去了屋内,像是一陣柔和的風,吹開了書桌上的紙墨筆硯。
少女彎下身,寫着一封小信。
她倒是沒有謝欲晚那些心思,也沒有借着橘糖的意思,而是直截了當。
落下筆的那一刻,她望向一旁的晨蓮,輕聲道:“讓寒蟬送過去吧。
”
寒蟬一直在她身後守着,她是知道的。
隻是她知曉寒蟬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所以她平日就算有什麼事情也一般麻煩晨蓮。
但是現在在青山這邊,雖然謝欲晚未說,但是姨娘身邊也一定有保護的人,這般時候讓寒蟬離開一段時間就不打緊了。
晨蓮接過小信,姜婳未遮掩,她也就看見了全貌。
小信隻有短短一行。
“謝欲晚,不知道遠山寺那片竹林如何了,明日我們去看看吧。
——姜婳”
晨蓮應下,出去吩咐了。
姜婳又坐到了秋千上,開始想為娘親開一間鋪子的事情。
她從前已經将圖紙都畫好了,如今垂着眸,心中算着要多少銀錢。
既然已經開了一間鋪子,那隻要有銀錢,再開一件也不是什麼難事。
姜婳垂着眸,想着再開一間什麼樣的鋪子比較好。
得能賺錢的......畢竟她覺得娘親的鋪子可能會入不敷出。
這般想着,姜婳輕聲笑了起來,秋千慢慢的搖晃着,想着明日要同謝欲晚見面了,她擡眸望向了天晴之後的黃昏。
昨日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今日這般晴朗,明日也應該是個好天氣。
懷着這樣的念頭,到了夜間,少女早早地睡了。
*
小信最後不是寒蟬送去的,上次的事情之後,若非必要,寒蟬一般不會離開姜婳的身邊。
晨蓮随便從身邊尋了一個暗衛,讓暗衛送了過去。
商陽的事情解決之後,暗衛營就徹底到了她手中了。
晨蓮彎着眸,她當時還在好奇,那些長老都蹬鼻子上眼了,公子為何還要如此‘仁慈’。
直到後來看見小姐,她才明白原來公子那時退後的一切都是為了小姐。
隻是公子真的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如若要騙小姐,便要騙到極緻。
要麼就不要騙,明明騙了小姐,又生生留下如此多的破綻,還一次一次地向小姐展露和引導。
她有時都看不懂公子,到底是想讓小姐發現呢,還是不想讓小姐發現呢?
晨蓮的世界沒有這麼矛盾的事情,就像那日她手中的寒針入了寒蟬的手臂。
意識到她差點殺死他的那一刻,她心中對寒蟬那些本就淡如煙的恨,那一刻就消散得幹淨了。
知曉兩不相欠,寒蟬于她而言,就隻是一個下屬。
晨蓮搖着頭,她看不懂公子,明明公子也知道,從那日她被他送到小姐身前,她滴血認主之後,這世間她最重之人,此生便隻有小姐了。
意思是,如若有一日,有個山匪綁了公子和小姐兩個人,她犧牲自己也隻能救一個,那這個人永遠隻會是小姐。
至于公子,如若她未死,她會為公子收個屍。
想着這些被莫懷知曉了就會被‘打’的事情,晨蓮眸中笑意更深了些。
她望向不遠處的小姐,眸色格外地柔和。
*
用早膳時,姜婳第一次破了‘食不言寝不語’的律令,望着對面一身素衣的娘親,輕聲道:“娘親,我今日要去遠山寺。
”
她将自己今日一日的打算乖乖報備,随後小聲道了一句:“同謝夫子一起。
”
季窈淳有些驚訝,卻又不大驚訝。
她倒不是驚訝女兒和謝大人的事情,隻是驚訝女兒如今會同她說這些。
姜婳垂着頭,難得生出了些局促。
面對娘親,她不想撒謊。
更何況,她不覺得謝欲晚有什麼見不到娘親的。
這般想着,少女輕輕擡了眸,望向對面的娘親。
娘親正目光柔和地看着她,見她看過來,輕聲應了一聲:“娘親知道了。
”
姜婳怔了怔,随後咽下了一口粥,待到用完早膳後,她半卧在季窈淳懷中:“娘親不多問小婳些什麼嗎?
”
季窈淳安靜地撫摸着女兒的頭,她想了許久,柔聲問了一句:“是小婳真心喜歡的人嗎?
”
姜婳陡然紅了臉,但還是在娘親懷中,堅定地點了點頭。
這是一個不需要猶豫的問題。
少女的聲音很輕,很溫柔,像是夏日的風:“嗯,是我喜歡的人。
他很好。
”她沒有再多說,隻是輕聲抱住娘親,乖乖地在娘親的懷中。
季窈淳看着女兒,溫柔地笑了笑,她手輕輕地撫摸着女兒的頭。
她沒有再問别的,她即便不太能識人,也知曉謝大人是好人。
過了半刻鐘,季窈淳輕聲道:“去換身衣裳吧。
”
意思是提醒她‘也到了時間下山了’。
姜婳眨了眨眼,抱緊了娘親,她想了許久,卻還是覺得确定關系之後,娘親和謝欲晚再見面的時候第一次應該正式一些。
*
馬車直接下了山,路過熱鬧的街道時,姜婳算了算時間,還有兩日她便可以去取九連環了。
待到釀梨酒的那一日,她要不要帶上修複好的九連環呢?
姜婳想着這個問題,一直到馬車停在了遠山寺前。
馬夫掀開馬車的布簾,她在馬車内才起身便看見了謝欲晚。
她望着他,眸中含了淺淺的笑意。
青年一身雪衣走到了她身前,将她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少女望了望周圍擁擠的人群,輕聲道:“我要戴面紗嗎?
”說話的時候,她有些小心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姜家的事情才過去不久,雖然大多數人都不認識姜家的三小姐,但是她也參加過幾場宴會,若是被别人家的小姐認出來了,她怕給謝欲晚招惹麻煩。
青年對着她搖了搖頭:“不用,以後都不用。
”
從布下那些謀劃開始,他所為的便是讓她終身自由。
既然如此,現在又如何會因為一個姜家,就能讓她受衆人眸光之裹挾。
他向來淡漠守禮,但此時卻在衆人面前牽住了她的手。
那層柔軟的雪衣覆蓋住少女的手,青年像是做了一件尋常的事情一般:“走吧。
”
因為昨日下了雨,上山的路有些難。
此時已經是日午,泥土還是有些軟。
姜婳一邊爬着階梯一邊看着,想着今日應該是很難下山了。
她的手被他牽着,她走的并不快,他便一直默默跟着她的腳步。
姜婳望向遠處,發現什麼都看不見。
就在這時,山寺的鐘響了起來,響聲貫徹山上山下。
姜婳原本想問什麼,聽見這一生鐘聲,注意力也被吸引了過去。
她望着遠處,一旁的青年一直看着她。
到了山上,帶他們的僧人恰好是上次那個小僧,小僧見到是他們,又見他們牽着手,一奇,時下雖然民風開放,但其實在外非夫妻還是會避諱些。
小僧不由道:“兩位施主是來求姻緣的嗎?
”
姜婳搖了搖頭:“不求姻緣,我們想去看看後山那片竹林。
”
小僧道了一句‘阿彌陀佛’,輕聲道:“兩位施主同小僧來。
”
一路都是熟悉的景色,姜婳看見茂密些的梧桐樹上許多紅布條還是濕的,看着搖搖欲墜。
果然,下一刻,他們不遠處的一片枝丫就落了下來,上面纏着的三四個紅布條,也都滾入泥中。
小僧像是見慣了這樣的場景,輕聲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就走過。
姜婳望着泥裡面的紅布條,下意識牽緊了身旁人的手。
謝欲晚平靜地看着身旁的少女,許久之後,看向了一旁的莫懷。
莫懷心中知曉,待到他們走後,上前去将掉落的紅布條清洗幹淨,再重新系在了高處。
一時間,一陣風吹來,樹上的紅布條全都飄向風吹的方向。
莫懷眸色深了一瞬,洗幹淨了手。
*
姜婳并不知曉這些,她同謝欲晚一同随着小僧到了後山。
再走了約莫半刻鐘,一行人終于到了目的地。
姜婳擡眸,便看見了面前的一片竹林。
看見竹林的那一瞬,她不由輕松了手,整個人有些呆愣住。
她面前那一片竹林,一半郁郁青青,一半枯黃得恍若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她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言語這種感覺,隻能茫然地望向謝欲晚。
青年也正看着她,見狀,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沒有說什麼。
姜婳松開他的手,徑直走到了那枯黃的一片,她沒有太管顧衣裳,直接蹲了下來看竹子的根。
她又用手摸了摸竹子旁邊的土,可一番看下來,她尋不到問題。
她從前隻養過些嬌貴的花,不太懂如何養樹。
謝欲晚走到了她的身後,見她眉目之間滿是擔憂,等到做了許久事情之後,擡眸望向他:“謝欲晚,他們是不是病了。
”
他怔了一瞬,随後淡聲道:“......可能。
”
姜婳手輕輕地撫摸着,她有些不懂,為何獨獨病了這一片,那一片卻又好好地,明明都生長在一樣的地方,一樣的土壤一樣的陽光一樣的雨水。
現在卻一邊郁郁青青,一邊滿目枯黃。
從遠處一眼看去,隻覺得泾渭分明。
姜婳有些心疼地望着面前的竹子,輕聲道:“謝欲晚,我們明日去山下請個大夫吧,給竹子看病的大夫叫什麼,花匠,尋個經驗豐富些的,如此怪異,一定是患病了。
可能是蟲,或者......”
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能目光柔和地又摸了摸。
這一次他們沒有住在竹林後的庭院中,姜婳心中想着明日尋花匠,謝欲晚則轉身望了竹林一眼。
就這一眼,青年向來平靜的眸多了一分波瀾,适才小婳撫摸的那一處枯黃,葉子......變綠了。
小僧也發現了,才想出口,被他用眼神止住。
他前面的姜婳還是輕聲說着去哪裡請花匠的事情,他手輕微顫抖地牽住了她的手。
“謝欲晚,松開,我沒有洗手,沾了泥土。
”少女笑着輕聲道。
聽了這句,他不但不松開,反而将她的手扣緊。
姜婳垂下眸沒有說什麼,唇邊卻含着笑意。
兩個人漫步在山上,一直到了小溪那裡。
帶路的小僧适才便走了,晨蓮同莫懷去安排寮房的事情了。
此時就隻有姜婳和謝欲晚兩人。
可能因為前兩日下了雨,今日雖然天氣晴朗,但是也不太熱。
看見小溪,姜婳牽着謝欲晚走了過去要洗手。
沾着泥土,雖然淺淺一層,甚至看不出來,但是還是不太幹淨。
她蹲下身,望向身前的人,洗幹淨手之後,突然笑着将一捧水灑了過去。
他絲毫未躲,水濕了他一部分的雪衣,他溫柔地看着她。
姜婳本來在輕笑,看見他的衣裳真的被他灑濕了,不由笑得大聲了些。
她一邊笑,一邊打趣:“原來謝夫子也有這麼不聰明的時候。
”說着,她将他拉了過來,認真地将他的手也放入小溪中。
溪水清清涼涼的,很适合夏日。
在水中,姜婳的手指輕輕敲着謝欲晚的手。
青年的手修長、骨節分明,有一種如玉一般的蒼白。
平日裡他的手本來就涼,如今浸在溪水之中,更是冰涼了些。
姜婳的手指輕輕點着,水流從他們兩個人的指縫間穿過。
姜婳輕聲笑着,同青年那雙眸對上。
遠山寺來往的人很多,今日不熱,所以後山溪流這一處的人并不多。
她們的身旁,隻有四五個小孩,正玩着捉迷藏的遊戲。
不遠處,一個小孩口中正倒出着:“十五、十四、十三......”
周圍還有小朋友的嬉鬧聲。
青年低頭,用幹淨的帕子将少女的手上的水珠擦幹淨。
小孩還在蒙着眼睛數着:“十、九、八......”
溪水邊傳來清涼的風,吹起了姜婳額邊的碎發,一身鵝黃色衣衫的少女俯身撿起了被吹落在地上的帕子。
數數的小孩有些耍賴,聽不見同伴的聲音後,便放下了蒙住眼睛的手:“六、五.....”
不遠處,夏日燦爛的陽光下,少女擡起眸望向身側的青年,輕聲數着:“三、二、一......”
遠處突然綻開了煙火,像是放錯了一般。
青年俯身吻住了心愛的少女,像是遠處那錯落的煙花。
他們在嘈雜和吵鬧聲中,共享有關這世間一切的躍動。
一聲又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