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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168節

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甜鸢 8836 2025-01-16 17:35

  姜婳輕輕地笑了笑,任由青年那還沾着水珠的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手腕,冰涼的澀意讓她身子顫了一瞬,随後她更緊地被青年擁在了懷中。

  ......

  一瞬間,言語消散,恍若雪落。

  兩人都未擡起眸,故而也未看見,即便是在白日,遠處亦煙花璀璨。

  第一百零八章

  一旁的小孩左望望,右望望,尋找同伴,一轉身就看見了前面相擁的兩人。
小孩忙用手捂住臉,又露出兩隻眼睛,陡然轉了身跑遠了。

  樹林間響起小孩奔跑踩樹葉的‘嘎吱’聲,在盛大的煙花的爆裂聲中,如此渺小,卻又是這世間發生的一切的很微小的一部分,就像是不遠處輕笑出聲的少女一般。

  後來,他們牽着手,将整個後山都逛了一遍。

  前些日下了雨,空氣很好,兩個人也同那孩童一樣,踩在落下的枯黃的葉子上。
姜婳望着腳底的葉子,看得出再未落下來之前,葉子應當是綠色的,隻是落下來之後,連日被夏日的陽光暴曬着,這才有了這踩上去清脆的響聲。

  姜婳望向旁邊的人,青年有一張比夜空皎月還要好看的臉。
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娘親的事情。
可能是因為上一世十年也沒有,這一世她想好好地都做一遍。

  兩個人一同回了寮房,是相鄰的兩間。
其實寺廟之中是不容許男客和女客住在一起的,但是不知道謝欲晚如何同小僧人說的,最後僧人還是把他們的房間安排到了一起。

  姜婳望着面前的青年,閉上門,帶到門徹底關上之後,她垂眸輕輕笑了笑。

  她靠着門,緩緩坐到地上,她的正對面是一扇窗戶,透着窗戶向外望去,是零星幾棵梧桐樹。
可即便是這般偏僻地方的梧桐樹,上面亦有數不清的紅布條。
黃昏的光灑在紅布條上,少女靠着門,仰望着被風吹動的萬千願望。

  *

  那日,閉上眼之後,姜婳在心中念了自小抄寫的所有佛經。

  她也不太知曉自己在念什麼,但是在深夜,在這寮房的昏暗之中,她虔誠地将那些佛文在心中一一誦讀。

  偶爾她會想起祖母那張臉,随後想起這半年來她所了解的一切。
那些曾經困死她的局,在這半年間,盡數破了。

  一直到天微微亮,她才緩緩睡過去。

  *

  清晨。

  遠山寺響起了洪亮悠遠的鐘聲,一衆僧人有條不紊地做着今日的早課,他們其中有剛入門的弟子,也有自小在佛寺長大的出家人,在一方并不算華貴的大堂之中,他們一身素衣,虔誠地祈禱。

  木魚聲,佛珠撥動的聲音不絕如縷。
待到早課的一切都結束,僧人們才有序地去廚房領齋面。

  “住持。

  “見過住持。

  被喚作‘住持’的‘老人’早已步履蹒跚,被身旁的弟子攙扶着,踉踉跄跄地坐在了長木凳子上,緩慢地吃着碗裡面的素面。

  “咳——”

  “咳————”

  住持吐出一口血,蒼老的臉緩緩地失去了最後的生機,在一衆人的驚呼聲中,在這個尋常的清晨,在一碗簡素的齋面前圓寂了。

  *

  謝欲晚是在要下山的時候知曉這個消息的。

  因為他們下山的時候,山頂的鐘齊齊整整地被敲響了三次。
鐘聲回蕩在山林間,上山下山的人都止住了腳步,像是約定俗成一般,衆人齊齊向着遠山寺的方向行了個禮。

  “阿彌陀佛。

  姜婳怔了一瞬,這兩日他們都沒有見到住持。

  一旁傳來人們議論的聲音:“住持圓寂了,唉,住持當是算到了,這幾日姻緣簽都沒有算了。
要知道從前,即便生病住持也堅持每日算十卦姻緣簽,是這一兩年才慢慢減少的。
之前一段時間沒有算,後來恢複了,哪知......”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住持是聖人,隻是那姻緣簽真的準嗎?

  “準啊,特别準,我從前為我女兒算過一卦,裡面說她初遇非良人,果然那人就是個騙子。
多虧了住持,否則我的女兒還不知要如何被蹉跎......”

  姜婳望向一旁的謝欲晚,輕聲道:“要去看看嗎?

  青年怔了一瞬,随後摸了摸她的頭:“好,我去看看,先讓莫懷送你下山,連着幾日不回去,季夫人應當着急了。

  姜婳應了聲,她的确要回去同娘親報個平安了。
她望向謝欲晚,青年的眸依舊很淡,但是她從中品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情緒。
那個住持......姜婳想起那片竹林,又道:“讓莫懷去尋一片竹林那病了的書的竹葉,我下山之後先去尋尋花匠。

  他們到了一旁供人歇息的涼亭。
姜婳垂着眸,輕輕地靠在謝欲晚的肩上。
從她們的視線望過去,能夠看見高聳的樹和淺薄的雲,空空蕩蕩的一切,偶爾有一縷雜着暖意的風。

  青年轉身望着她,手有一瞬間擡起,随後又放下。
山上又傳來了鐘聲,這一次并不知曉是因為什麼,姜婳想着山的很高處看去,用手指了指:“謝欲晚,那是什麼?
好像是一座高聳的山峰,上面似乎有很多花,隻是太遠了,隻能看見繁複的一片。

  因為那處太高了,一眼望去,周圍都是雲,就像是被雲蒙了雪白的一層一樣。
姜婳看了許久,也沒看出來是什麼。

  “是鸢尾花。
”青年的聲音很淡。
話畢,謝欲晚也向着那一處望去,霧白的一片是被雲纏繞着的山,上面零星點綴着些紫色的鸢尾。

  姜婳一怔,輕聲道:“鸢尾花?
好像在書中看過這個名字,不過好像是一本醫書。
好遠啊你是如何看清的。
”說着,她擡起眸,努力地向着那處看了看,發現自己還是看不太清。
她又繼續靠在謝欲晚的肩上:“鸢尾花是什麼模樣?

  這個問題出口的時候,謝欲晚眸停頓了一瞬,随後他擡起她的手,用手指在她嫩白的手心上一筆一筆畫着。
他用的力道很輕,受力的地方又是手心,姜婳不由輕聲笑了起來,她抽出手搖了搖頭埋進他懷中:“謝欲晚,好癢,下次......下次用筆墨吧,好癢。

  夏日本就溫熱,兩個人貼着,額頭很快出了一層細細的汗。
可很快,姜婳就發現,額頭有細汗的人隻有她。
她的手扣着他的手,依舊是冰涼的一片。
她将頭靠在他身上,她還未說,他已經拿起帕子替她擦拭了。

  青年的帕子也是雪白的,姜婳的手玩着他的雪衣,很輕易就弄皺了一塊,可當她的手松開,那塊被弄皺的地方又慢慢平複了。
他輕柔地為她擦着汗,她樂此不疲地折疊着雪衣。

  等到青年放下帕子,一把捉住她的手的時候,她絲毫沒有被抓包的模樣,反而是主動上前了一步:“謝欲晚,關于姜袅袅的小信是誰寫的?

  他的聲音很平靜:“橘糖寫的。
”聽到這句話,姜婳不由彎了眸:“那是我猜錯了,我還以為是你寫的,以為是你想見我,原來不是。
”少女的語氣聽不出失不失落,她隻是輕輕地抱緊了青年的手。

  半晌之後,青年的聲音比适才小了些:“......是我讓橘糖寫的。

  姜婳并不驚訝,隻是擡眸望着山頂那一處被雲纏繞着的地方。
這些年遠山寺在長安城中很出名,甚至有别的地方的人千裡迢迢趕來就是為了求一方姻緣簽。
隻是在長安城中數年,她還未聽說過山峰上那一處。

  想着應該是不對外人開放的,姜婳也就沒有再糾結。
她最後看了一眼,恰好餘光看見了莫懷。
她向着旁邊的人靠緊,莫懷來了,她便該下山了。

  青年輕輕地摸了摸她的頭。

  莫懷手中提着一包竹葉,向着兩人走去,他沒有走近,隻是在他們能夠看見的地方。
一旁的晨蓮從他的手中接過包裹,打開包裹,從裡面拿出了一片枯黃的葉子。

  姜婳走過來的時候,晨蓮還在認真看着手中的葉子。
姜婳也沒有打擾,便讓晨蓮看着。
見到晨蓮擡起眸,姜婳歪歪頭:“看出什麼了嗎?

  晨蓮手指輕輕劃過竹葉,搖頭:“沒學過這些。
”一句話讓一旁的莫懷也不由褪去了些許冷漠,他望向晨蓮,随後從她手中接過包裹。

  一行人就這樣下了山。

  在他們的背後,青年眸色很淡,向着竹林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時,一個老和尚開始與他同行,同行了一段路後,老和尚開口道:“施主可是要去看住持?

  “是。

  “随老僧來吧。

  “施主可知為何住持會早逝?
”老和尚一身素色的袈裟,手中撥着一串斑駁的木珠,他的臉和手上滿是褶皺,步履蹒跚之間能看見其年歲。
問出這句話後,老和尚望向了一旁的青年。

  謝欲晚應得很自然:“上次見住持時他身體尚好,這些日未曾再見過住持。
”意思便是他并不知曉。

  老和尚緩慢地笑了一聲:“不知曉,也是常事,世間事務哪裡事事知曉的道理。
但是住持的事情,老衲知曉幾分。
這遠山寺是為信男信女求姻緣的,雖然也會有人來求旁的東西,但是大多數人求的還是姻緣。
這姻緣啊,無非合适情愛,隻是就這短短四個字困得世人格外深。

  “梧桐樹其實并不算稀奇,隻是種在這遠山寺中,便稀奇了三分。
人們将紅布條綁在梧桐樹上,綁得高高得想讓神佛能夠看見自己的心願。
這本也無事,可遠山寺還有一樣東西,是旁的寺沒有的。

  停頓了一下,老和尚歎聲道:“那就是姻緣簽,施主這般的人應該不會來求姻緣簽,但每日都有很多人來求姻緣簽。
所謂簽,便是算,所謂算,便是命。
所謂命,便是一命抵一命,阿彌陀佛。

  謝欲晚大概明白了。
一命抵一命,前面的命的前來求姻緣簽的人的命運,後面的命是住持的性命。
住持洩露了那些人還未發生的命運,便會損害自己的性命。

  ......是在警醒他。

  青年沉默片刻,望向一旁的老和尚,止住了腳步:“既如此,為何還要算?

  看着青年淡然卻堅定的臉,老和尚一時間腦中閃過許多人的身影,他的師父,他的師兄,他的師弟,如今的住持。
老和尚一時茫然,卻還是在回複過意識後說道:“這是道,是他們的道。

  似乎又想了許久,老和尚覺得自己不适合同謝欲晚這般聰明的人繞關子,否則繞來繞去,最後暈的還是自己。
老和尚望向他,适才他也算了一卦。

  老和尚斟酌不出言語,最後隻能說了一句:“施主,因果有序......若是有時間,去鶴山上面坐坐吧,那裡面有一方亭子,裡面的茶是用雪水煮的,雪水煮雪。

  謝欲晚沒有聽過‘鶴山’這個名字,但是在老和尚出口的那一刹那,他似乎就知曉了鶴山就是适才小婳指的那座山,那座滿是紫色鸢尾花的山峰。

  無論如何,他到底還是道了一聲:“多謝。

  老和尚搖搖頭,随後也不帶路了,轉身向着山林中走去。
走到半路的時候,老和尚望向被樹木掩住的天空,看着它由亮轉昏,最後挂滿月亮和星星。

  他席地而坐,撥着自己手中的佛珠。

  這一聲他懸清隻算過兩卦,一卦為死,一卦為生。
月光徹底被雲掩住,老和尚慢悠悠倒了下去,身旁的樹枝掉落了兩三根,老和尚就這樣死在這尋常的夜中,在之後的數年中同每一年的落下的樹葉一同腐爛。

  膽小怯弱了一輩子的老和尚,送走了自己的師父,送走了自己的師兄,随後是師弟,最後是師弟收的徒弟,也就是剛剛圓寂的住持。

  他看着他們用性命算出一張又一張姻緣簽,仿佛用鈍刀子一刀又一刀地割着,皮囊逐漸蒼老,靈魂鮮血淋漓。
他不曾明白他們所謂的道,可當他們一一圓寂,他開始茫然,終于有一日他也忍不住算了一卦,是為自己算的,十二卦,卦卦死。

  不知為何,知曉結局之後,他反而心放開了些。
于是他又擡手算了一卦,為那個曾經他有一面之緣的青年......隻見卦象詭谲卻是生。

  *

  謝欲晚在寺廟中又住了兩日,他獨自走遍了遠山寺的每一處,除了那日老和尚口中的鶴山。
下山的時候,那個曾經接待他和姜婳的人已經成了新一任的住持,似乎一夜之間也蒼老了許多。

  下山的時候,莫懷已經在下山處等待了。
謝欲晚沒有問什麼,隻是聽着莫懷講着這兩日發生的事情。
偶爾聽到一處,他會出聲問上一句,大多數時候,他隻是沉默不語地聽着。

  到了小院,看着近黃昏的天,謝欲晚怔了許久......隻有兩日了。
兩日後他便要坦白,雖然并不算一切結局的宣判,但這些日的一切卻再不能複現了。

  他靜靜思量了許久,最後起身入了廚房。
菜稍稍好吃一些,她能不能少生氣一些。
他會告訴她,他不是故意的......他的确最開始也不是故意的,隻是後來,他在貪戀。

  廚房内燃起煙火,青年低垂着頭,安靜地切着手中的菜。
一旁的爐子嗚嗚地響,青年将片好的肉放到一旁,将爐子上的水提下來倒到一旁的盆子中,一時間霧氣缭繞。

  淡如雪的煙中,青年垂着眸,手有些控制不住地收緊。
即便是他自己也看出來了,他在緊張。
向來矜貴淡漠的公子,如今低垂着頭在一方小小的廚房中,任由熱霧迷了全身。

  橘糖進來時,看見的便是這幅模樣。
她一邊上前從謝欲晚手中接過東西,一邊輕聲道:“夠了公子,這道膳食隻需要這麼多水,再多便不好了。

  “這樣嗎?
”青年的聲音很淡,一時間讓橘糖啞了聲音。
她望着面前的公子,手怔了一瞬,腦海中那些畫面又劃過。
屋内滿是濃郁的雞湯味,她原本已經能夠克制的嘔吐的欲望又開始泛濫,不由直接跑了出去,吐了出來。

  廚房内,謝欲晚有些回過神,他望着面前的一盅雞湯,眸中閃過一絲茫然。
應該......也沒到聞了便要嘔吐的程度吧?
這一份茫然讓他從有些心思重回轉出來,不由望向門外的橘糖,随後又看了看手中的雞湯。

  ......

  外面,橘糖嘔吐完了,這時一杯水從旁邊遞過來。

  她轉身望向莫懷,先漱口,随後道:“多謝。

  莫懷沉默地望着她:“為何吐,不止這一次,也不止雞湯。
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隻要是肉,你便吐了。

  橘糖一時啞言,捏緊了木杯,垂下了眸。

  莫懷見她這幅模樣,不由将人拉了起來,手直接把在橘糖手腕處。
橘糖一怔,看見這般模樣,才知曉莫懷誤會了什麼。
她忙搖頭,卻一句話說不出。

  ......

  沉默片刻後,她輕聲道:“我就是一次吃多了肉,然後就這樣了。
不想讓你們擔心,我就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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