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場了嗎 第95節
他不知他如何應了一聲‘好’。
看着少女遠去的背影,他第一次有些分不清擁有和愛。
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
原來她不曾愛他。
所以在他們相處的每一個瞬間,她都遠比他清醒。
清醒地遠離同他有關的一切。
可即便如此,她依舊遵循着禮數,死守着規矩。
不是因為還要給他一絲殘留的機會,而是用那些規矩和禮數告訴他,即便能牽動情緒的‘厭惡’,她都不曾給予。
因為禮數和規矩背後,是她對他和旁人一視同仁的平等。
在少女拐角的那一刹那,向來矜貴淡漠的青年第一次紅了眸。
他不曾落淚,隻是靜靜地看着地上被風吹動的影。
細長斑駁的影像是纖細的鐵|鍊,他不知鎖|鍊的盡頭在他身體的何處,隻有一種帶着隐痛的茫然。
第五十七章
另一邊。
司洛水見她回來了,偷偷向着謝欲晚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是一片陰影處,矜貴的青年垂着眸,她在遠處隻能看見模糊的一片影。
她有些遺憾,但還是很快收回了眼神,挽住了姜婳的手。
姜婳沒有抗拒,隻是輕聲道:“已經問過好了,我們去住持那邊吧。
耽誤了時間,是我的過錯。
”
司洛水忙笑盈盈道:“無事,我們本就是提前來的,現在去時間剛剛好的。
是吧哥哥?
”
司洛水有意緩解姜婳和司禮的關系,司禮搖着扇子,輕聲一笑,恢複了往日的清風明月。
姜婳望着他,也沒有說什麼,隻是看向了司洛水的側臉。
司洛水還在輕聲同她說着什麼,偶爾會問上她一兩聲。
姜婳輕笑着應着,也當做那些嫌隙從未發生。
“阿婳身邊的丫鬟呢?
”司洛水像是才注意到。
姜婳輕聲道:“夫子要在竹林中尋酒,我便把丫鬟借給他了。
”
司洛水輕聲重複了一句:“尋酒......”
一旁的司禮止在了一扇門前,笑着道:“到了。
”
姜婳和司洛水同時向司禮所指的地方看去,隻能見到一扇普通的木門。
司禮躬身上前,敲響了門,帶着一種平日沒有的虔誠。
姜婳眸淡了一瞬,倒也未曾想到,司禮這般的人居然信神佛。
司洛水輕聲一笑:“哥哥是這樣的,他的房中到處都是在佛寺開過光的東西。
說來也巧,我父親最不信神佛了,家中偏出了哥哥這樣一個人。
”
姜婳輕聲應了一聲,也沒有多想。
隻是看向了遠處那些向天生長的樹,即便那般高,還是有人在上面挂上了紅布條。
就連剛剛一路走來的小樹上,也有孩童随意地在上面挂着布條。
那孩童走後,風一吹,他們挂的紅布條就掉下來了。
她怔了一瞬,從地上撿了起來,重新為他們系好。
怕紅布條又被風吹落,打結的時候,她故意多纏了兩道。
她未刻意避開,風輕柔地一吹,她就看見了紅布條上面的字。
一生一世。
那兩個孩童沒有寫名字,隻是各自留了一個姓。
她那時淡淡看了許久,最後不由輕輕笑了。
是美好的,即便她不曾擁有。
“砰——”
門從裡面被小和尚打開,姜婳思緒回轉,望向了小和尚。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請同我進來吧。
”
司洛水挽着姜婳的手緊了些,姜婳能明顯感受到她的緊張。
她望着司洛水額頭上微小的汗珠,心安靜了一瞬。
她倒是沒有什麼可緊張的。
司禮搖着扇子:“進去吧,我隻同住持求了兩挂。
”
姜婳垂着眸,同司洛水一起進去了。
剛走進去,一股淡淡的佛香就湧入鼻尖,給人一種安甯的感覺。
木魚聲在簾幕後緩緩響起,配着佛香,讓人煩躁的心很快靜下來。
姜婳見了佛像,先是虔誠地行了一個禮。
即便隻是求姻緣的寺廟,這神佛也比祖母那佛堂之中的金身,看着要讓人心甯許多。
司洛水學着她的模樣,也給佛像行了一個禮。
住持閉着眼,聲音悠遠:“香爐旁的小姐先進來吧。
”
姜婳的手被一瞬間捏緊,她望向司洛水身旁的香爐,輕聲道:“洛水,進去吧。
”
司洛水看起來真的很緊張,甚至走路都有些局促。
姜婳在她身後溫柔地看着,似乎看見了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生。
即便外面都傳言禦史大人嚴苛,但禦史大人對洛水,應當是不算嚴苛的。
無論是洛水身上超出禮制的首飾,還是洛水的性格,都能看見她同姜玉瑩一樣,是被愛裹着長大的。
即便司禮待她有些怪異,但如若司洛水說了什麼,他還是會隐忍下。
被愛裹着長大的人,期待一份圓滿歡喜的愛,實在也是尋常。
她望着外間的佛像,輕聲跪了下來。
兒時她為了讨祖母歡喜,抄寫了無數的佛經。
每月送到祖母院中時,她都能看見燃起來的火焰。
祖母曾經指着火焰上面的輕煙道:“這是小婳的虔誠。
”
她那時還小,什麼都不懂,隻能應下。
佛經晦澀,她最初抄寫得十分費力,但抄的久了,百遍,千遍,便差不多能背下來了。
這也是她後來為姜玉郎抄寫孤本如此快的原因。
她望着上面的神佛,輕輕地閉上眼。
旁人祈求姻緣,她此生對所有神佛,都隻祈求姨娘一生的康健。
她在佛像面前大約背了一刻鐘的佛經,就傳來了内室的門被打開的聲音。
随着一聲‘砰’,很快傳來了腳步聲。
一聲‘阿彌陀佛’,姜婳睜開眼,看見了不遠處的司洛水。
司洛水臉上很難看,看見她時,似乎不想她擔心,勉強地扯出了一個笑。
很難看的笑,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姜婳大抵明白了什麼,卻也不好出聲安慰。
小和尚走到她身前,躬身道:“施主,請同我來吧。
”
司洛水雖然很失落,但還是上前對着姜婳言:“阿婳進去吧。
”
姜婳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随後同小和尚一起進去了。
内室同外室其實沒有什麼不同,隻是四面八方都多了一些黃色的帷幔。
多視即為無禮。
她垂下眸,輕聲道:“住持午好。
”
住持原本滾着佛珠,在姜婳跪坐下來的那一刻,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一般,止住了滾佛珠的動作,緩慢地睜開了眼。
“施主午好。
”住持俯身行禮。
一旁的小和尚睜大眼,這可不是對待來求姻緣的小姐的禮數。
從前便是天子暗中來求姻緣,住持也未行過如此大禮。
意識到自己想的有些遠了,心不靜,小和尚忙垂頭在心中念起了佛經。
住持望着對面的姜婳,許久都未撥動手中的木珠。
姜婳安靜地看着對面的住持,可能是因為重生的緣故,她對于同神佛有關的一切都格外地虔誠。
住持未說話,她便安靜地等待着。
可許久之後,住持也隻是輕歎一聲:“施主的卦,我算不了,麻煩施主車馬奔波了。
”
姜婳了然,她是重生之人,本就逆天而行。
住持算不得她的卦,也是尋常。
她對着對面的住持行了一個十分虔誠的禮,輕聲道:“多謝住持。
”
說完,一旁的小和尚便上來了,姜婳順從地随着小和尚離開。
住持一直看着她的背影,在她走到門邊時,還是未忍住道了一句:“施主,世間萬物講究因果,勿要、勿要蹉跎。
”
姜婳回身,看見住持歎息着對她輕搖了搖頭。
她有些怔然,不知有什麼在腦中一散而過,卻還是輕聲道:“......多謝住持。
”
待她出去之後,方丈手中的佛珠瞬間繃斷,黃木的珠子滾落一地。
回來的小和尚看見了這一幕,忙迎上去:“住持,今日本就不該接待這兩位小姐的。
”
旁人不知,但小和尚作為住持的親傳弟子,知曉住持每日算姻緣背後的代價。
都是天機,天機哪裡可洩露。
住持洩露了,便是卷進了别人的因果之中。
有了因果,便有了代價。
住持為這些小姐公子們算的每一卦,消耗的都是自己的壽命。
小和尚知曉佛門中人便該舍己為人供奉佛主,但看着将自己養大的住持壽命一日日衰減,變得日漸虛弱,他還是割舍不下。
誰會知道,如今看着年過古稀的住持,其實才而立之年。
住持失望地望了小和尚一眼:“初常,念了數十年經文,你的心卻從未靜過。
”
佛香萦繞在内室,住持望着姜婳适才走的方向,許久之後又輕歎了一聲。
那小姐身上的因果,層層交纏,已經是他難以參透的了。
若是他的師父還在,或許能夠參透一兩分。
但是除了師父寫的一方手劄,五年前,師父在這世間已經連屍骨都不曾剩下。
他遠沒有師父悟性高,師父圓寂時,他才堪堪繼承了師父身上的三分佛法。
為公子小姐們看看姻緣,還算可行。
若是旁的東西,他便不太能夠了。
隻是即便佛法淺薄如他,也知曉。
隻要有因果,就有代價。
他不知他圓寂之時,能夠參透師父留下的那方手劄。
望着身前的小弟子,住持又是歎了一口氣,初常心性不夠,待他圓寂之後,遠山寺可能就......
*
一句因果,如夏日蜻蜓一般,輕輕地停在姜婳的心中。
還未等她多想,她就看見了司洛水。
司洛水眸有些紅,看着是剛剛哭過。
因為什麼而哭,其實也不難猜。
姜婳不準備多問,反而是司洛水看見她,眼神閃過了一瞬:“阿婳,住持是如何同你說的。
我覺得、覺得遠山寺也不是很靈驗,不如我們明日再尋一間寺廟,我們再去問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