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畫上題的字他們也都看過,鐵畫銀鉤,蒼勁俊逸,狂放灑脫卻又不失氣度。
原本他們都以為能畫出這樣一幅畫的清籬居士應該是一位隱居的名士,或者性格灑脫桀驁之輩。
但是此時看到眼前的少年眉目俊雅,神色從容自若,唇邊帶笑卻又給人幾分了淡淡的疏離感。
單老大人扭頭看向樓下的柳浮雲,柳浮雲曾經是國子監的學生,單老大人對他自然是最熟悉的。
仔細看看,倒也不像。
這少年身上沒有柳浮雲身上的認真肅穆,卻多了一種單老大人也說不上來的氣度。
似乎比起柳浮雲他想的要從容灑脫得多。
對於曾經的愛徒,單老大人也有著和柳家家主同樣的疑惑,柳家那樣的人家,怎麽會養出柳浮雲那樣拘謹壓抑的性格?
如果說那副松鶴圖上的字是眼前這少年所寫的,那麽他確實是有資格品評眼前的兩幅字。
東臨先生若有所思地道:“聽聞這些日子令孫帶人拜訪了上雍城中不少人,原來就是為了這位少年麽?
”
曹老大人笑道:“此子才華橫溢,禺兒信中也是讚譽有加。
老夫見才心喜,令他多拜訪幾個故友,也好增加一些見識罷了。
”
東臨先生臉色微沉,做出不悅之狀,“自然如此,為何不曾拜訪老夫?
看不上我臨風書院?
”
單老先生也跟著笑眯眯道:“還有老夫,這位陸小郎雖然不是我國子監的學生,但是老夫也是歡迎之至的。
”
曹老大人挑眉看向陸離,“聽到了?
回頭隨手畫兩幅畫哄哄他們,說不準他們就能指點你一二,受益終生。
”
陸離不卑不亢,隻是眼底多了幾分笑意,點頭道:“能蒙兩位先生青眼,是晚輩之幸。
”
曹老大人這個時候突然開口是為了提攜陸離,不是為了給他拉仇恨。
雖然仇恨還是免不了要拉上一點半點,但是若是真讓他評出個兩幅字誰高誰低,就難免是真要得罪人了。
不是得罪柳家就是得罪黎家,偏偏這兩家還都不好得罪。
三位長者都是愛才之人,所以都隻是稍稍問了幾句,便讓陸離歸位了。
直到陸離回到座位上,還有不少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徘徊不去。
這三位在京城雖然沒有多高的權勢,但是在讀書人之間的名聲卻是極為顯赫的。
特別是東臨先生,臨風書院桃李滿天下,雖然凡是入朝為官的學生都與臨風書院不再有關系,但是對東臨先生這位臨風書院的山長總是會多幾分師生情誼的。
加上東臨先生年輕時曾多次拒絕入朝為官,簡直是東陵讀書人心中才華橫溢,不羨權貴的典範。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竟然得到這三位的推崇,今天這翠華樓之會的贏家倒不像是外面的三位而是這位陸公子了。
最後三位先生評鑒的結果還是黎寧殊略勝一籌。
這個結果一公布,留下的看客倒是沒有什麽意外。
在他們看來,柳浮雲這幾年名聲雖然大,但是確實沒有聽說過他書法如何,而黎寧殊確實十多歲就已經以書法成名又拜得名師學習。
這個結果完全不算意外。
“柳兄,承讓。
”黎寧殊拱手道。
柳浮雲倒也淡定,臉上並沒有什麽失望的神色仿佛本該如何。
隻是微微點頭道:“黎兄見笑。
”
齊浩然站在一邊,看到這個結果倒很滿意。
看向柳浮雲傲然道:“浮雲公子,請。
”
“齊公子,請。
”柳浮雲淡淡道。
“柳浮雲斷了一截手指,應該也很影響發揮吧?
”樓上,曹修文蹙眉低聲道。
陸離淡淡道:“影響不大,浮雲公子寫得是台閣體。
”
“呃?
”曹修文一臉愕然,柳浮雲其實根本就沒想要贏吧?
台閣體這種字體,科舉必備,奏折專用,但是這種橫平豎直,端端正正的字體,好看還算好看,卻實在沒什麽特色。
素來為書法大家所不取。
黎寧殊應該沒看到柳浮雲寫的是什麽吧?
如果讓他知道他認認真真寫的最擅長的草書被柳浮雲一篇台閣體就糊弄過去,不知道會是個什麽表情?
既然如此,剛才祖父他們三位到底是在討論什麽?
難道柳浮雲已經將這種字體寫的出神入化爐火純青自成一家了?
陸離道:“這一場,浮雲公子贏的機會原本就不大。
黎公子的書法確實稱得上驚豔,若能持之以恆,將來隻怕未必不能青出於藍。
”黎寧殊的先生是當朝書法大家公孫琚,“下一場才是重點。
”
“浮雲公子擅棋?
”曹修文有些驚訝。
“若是一局都不能勝,浮雲公子必然不會下場。
何況…擅謀者,必擅弈。
”陸離聲音極低,除了曹修文隻有坐在他們前面一點一直置身事外的英挺男子微微睜了一下眼,不過很快又合上了。
樓下的棋局已經開始了,為了觀戰方便,翠華樓還特意設了兩面豎立的大棋盤。
樓下的兩人每走一步,就會有翠華樓的小廝在同樣的位置落子,無論是樓上還是樓下的人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棋局卻是比書法有意思多了,原本還有些無聊的人們立刻睜大了眼睛盯著棋局,片刻也不願錯眼。
小樓裡專門辟出來的有些狹窄的小間裡,看到柳浮雲第一局落敗,有人有些失望地道:“不是說柳浮雲是京城第一公子麽?
怎麽連個黎寧殊都比不過?
”
“郡主,您別生氣,咱們也沒聽說過柳公子擅長書法,而且柳公子手剛剛受了傷,被人比下去也再說難免啊。
”身邊的丫頭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