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忌隨著叔孫搖光回到她在飛狐谷的臨時住處,這處房舍剛剛落成還沒有幾天,雖顯簡陋,不過院中有草,出門見湖,風景倒還秀麗。
在房中,慶忌把赴曲阜說服季孫意如擁立姬宋的經過向她說了一遍,叔孫搖光歡喜不已。
兩人耳鬢廝磨,稍解離別之苦。
隨即慶忌便提醒她,自己已經回來,她得盡快帶李寒離開飛狐谷,以免兩個大管事照了面。
對那個心理陰鷲,且明顯對叔孫搖光有傾慕之意的李寒,慶忌總是提著幾分小心,雖說他現在正為叔孫氏效力,慶忌也不願把自己的身份讓他知道。
為此叔孫搖光有些暗恨不該挑了李寒護侍來費城,以緻和慶忌短暫往來都要遮遮掩掩避他耳目,可慶忌在此築城招兵買馬本是一件大事,而且與她的終身利益攸關,她更不敢疏忽,於是一口答應下來。
當天下午,飛狐谷工匠們便得知消息,成府大管事陽斌回來了,叔孫小姐和李寒李管事回去費城小住。
少了那個過於嚴厲刻薄的李寒,許多工人匠人都歡喜不禁。
慶忌在飛狐谷中走了一圈,眼見一座雄城初具規模,再有十天半月就能基本完工,心中也覺歡喜。
這番招募來的匠人和力士,有不少並非本地人,他們做完了差使,領了工錢就要另奔他方的。
慶忌便囑咐英淘和那十幾個手下,讓他們從這些工人匠人中多多物色一些符合條件的人選,待到城池完工,其中沒有家小牽累的壯士便可以鹽丁的名義招募下來。
成為他費城新軍地第一支班底。
黃昏。
炊煙再度升起,慶忌想起白天那個小廚娘遭工人抱怨地事來,便叫人找來兩個鐵匠頭目、兩個石匠頭目。
大家在空地上團團一座,就著沙地用木棍又寫又畫,向他們講述了半晌,幾個工匠頭目面面相覷,就各自所疑處又仔細詢問一番,慶忌一一做了答覆,幾個工匠頭目這才拱手退下。
慶忌看得出他們眼中發自內心的敬意,不禁若有所失地一笑。
說來古怪。
他自到了這個時代,繼承了慶忌的身份和使命,本來一心為復國奔波。
忙碌的是權謀和國事、兵事,可是許多涉及國事兵事的制度和革新他明明有著先進千年的資料,卻不能應用。
那不止是驚世駭俗。
而且那些跳越歷史進程的大躍進實際上對他全無幫助。
就是一個馬鞍馬鐙都得藏著掖著,世襲官族雖然弊病重重。
更是不能提出取締。
反而這些民生上的一些小事,無論是衣著、衛生、食物,他倒可以無所忌憚地提出來。
如果不是公子慶忌這個身份,他該成為一個很受人尊重的著名匠人,有一份豐厚的收入和一個穩定地生活環境了。
可是如果那樣,他身邊又怎會有英淘、梁虎子、阿仇這樣的熱血男兒追隨?
又怎能得到成碧、叔孫搖光這樣的嬌娃尤物、豪門千金地傾心愛慕?
有所得必有所失,人生永無完美。
成碧夫人此時並不在費城,前些天。
成碧夫人在各路管事和數百名家將的護衛下。
沿路向東海去,視察東海三大鹽場、接見世居東海為季氏效力的那些鹽場主。
同這些手握大權地“各種諸侯”商討今後合作運營的關系和利益分配去了。
叔孫搖光已沒有在此地多做停留地理由,隻待成碧夫人回來,就要請辭回曲阜了。
與慶忌相見無多,她怎肯白白放過這樣的機會,所以第二日便讓李寒帶了人去附近城邑采買當地特產,回曲阜後以便饋贈親友。
支開了李寒,叔孫搖光才得以返回飛狐谷,與慶忌共度短暫時光。
叔孫搖光尚不知男女情欲滋味,隻要能夠時常看得見自己的心上人,便已心滿意足。
慶忌在山上忙碌,她倒並不癡纏。
到了第三日一早,前日受慶忌吩咐過的四名鐵匠、石匠趕來複命,這兩日經過反覆試驗打造,他們已經把符合慶忌標準的的東西做好了。
兩口石磨,六口平底鐵鍋,石磨采用的都是上好材質。
至於鐵器,這時的鐵質地太脆,用來鑄造兵刃極易斷裂損壞,不過用來鑄鍋卻不成問題。
這兩樣東西一經做好,他們立即迫不及待地讓人擡了來,請陽大管事演示它們地用處。
其實這些工匠心靈手巧,隻聽慶忌說出它們地構造,對它們的用處便已猜出了幾分,對這些工匠來說,每有一項新地發明創作,都是振奮人心的一件大事,所以這兩日雖然覺都沒睡多少,一個個眼中滿是血絲,卻精神抖擻,興奮異常。
慶忌見了這完全符合他標準的石磨和鐵鍋,心中也有些歡喜,忙叫那些力士擡了,一起往女舍旁的膳食之地走去。
他心中本想再賣弄一下,讓那石磨用水力磨面,但是那樣的話又要造水車,還要改造已經掘好的排水管道,而且並非什麽地方都適宜,想了一想隻好做罷。
七口竈坑旁已經又挖好了幾口竈坑,做飯洗衣的女人在英淘安排下又增加了兩人,不過仍嫌忙碌,隻是不至於連飯也煮不熟罷了。
今天燉的是豆米飯,季孫小蠻正手舞木棒,和七口大鍋的午飯做鬥爭,慶忌領著一些工人,擡了幾件稀罕物趕來。
“來,把石磨安在這邊,那幾口大鍋架上。
”慶忌指揮著工人把石磨架好,眾人都新奇地打量著這件奇怪的東西。
慶忌雖然見過石磨,而且這東西構造極簡單,畢竟也是頭一次使用,心中有些緊張。
他叫人牽了兩頭驢子來,蒙上眼睛架上套子,又叫人提了一袋豆子、一袋麥子,分別倒了些在兩具石磨的注入孔,使那驢子轉起來。
不一會兒功夫。
一些米粉狀的東西已經從下邊瀉出。
慶忌見了松了口氣,喜道:“終於成了。
”
“來來來,下邊接上口袋,用掃帚把麵粉自那端槽道掃進袋子。
上邊,上邊繼續注入豆子、麥粒……”。
匠人們見了如此奇跡,不禁大為驚訝,紛紛讚歎道:“陽管事真是聰明過人,居然想得出如此奇物,小人做了一輩子石匠,都不曾想到過這種東西。
真是……真是不可想象。
”
慶忌哈哈笑道:“現在知道怎樣做了?
以後你可多造一些。
還可自己開個磨坊,專門為人磨製食物。
但凡這種硬粒的食物都可用此物磨成粉面。
那麥子磨成了麵粉便極易煮熟了,不過不能這樣直接煮麵粉吃。
應該……”
慶忌隨口說了幾樣面條、面餅、饅頭等物地做法,一旁幾個廚娘牢牢記在心裡。
慶忌又指著那磨豆子地磨盤道:“如果做個磨擦面更細緻的小磨,把泡過的豆子放進去。
磨出的豆漿煮熟便可飲用。
還有芝麻這一類榨油之物,用細磨便可磨出油來。
榨油再不象當初那般費力了,你們看如何?
”
眾匠人聽他一說,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有些腦筋靈活的已經想到了新的賺錢營生,歡喜的不能自己。
慶忌見他們開心新奇的模樣,卻隻付之一笑。
這些東西都是後世常見的,不過用來解決山上煮食做飯地事,在他看來。
並無大的用處。
他卻不知。
石磨這樣看來微不足道的小發明,發明出來地意義何其深遠。
本來豆子、麥子這類植物在當時的谷物之中既易種植。
又算是多產的,就因食用不易,種植面一直不大,就因著這毫不起眼地一口石磨,原本不及稻米和小米的這些糧食作用才能大興其道,漸漸成為主流,一時雖然看不出它地作用來,但是整個糧食生產結構的改變,惠及後世子孫的重大作用,卻比他恢復一家一姓的江山還要重大萬倍。
“至於這鐵鍋嘛……”慶忌嘿嘿一笑,挽起袖子走上前去,喝道:“生起火來。
”
當下便有匠人搶先上去填柴生火,想看這位管事又有什麽花樣。
那時的菜肴不出鹵、燉、煮、醬幾種形式,就是貴族豪門吃的也是這樣做出來的菜肴,隻是材料更加精美。
那時的人還未想到過蔬菜可以炒一炒便出鍋食用,生產地鍋子也從無炒鍋。
慶忌向幾個廚娘示範了一下,幾個廚娘喜不自禁。
季孫小蠻這些年經常住在她母親昔年親衛老袁開設地魯膾居,耳濡目染,廚藝是頗為精通的,瞧了慶忌這些做法不禁目泛異彩,立即想出了許多新鮮菜式:“若是告訴袁叔,魯膾居地生意一定更加紅火。
這個家夥,難怪能勾搭上成碧,原來除了一張俊俏的臉蛋,還真有幾分小聰明呢。
”
慶忌隨意扒拉了幾下野菜,嗅嗅鍋中香味,滿意地一笑,把鍋鏟丟給一個廚娘,扭頭尋找小艾道:“小姑娘,你看這回……”
他自到了這膳夥煮食之地,就忙著讓人架石磨,教用法,根本沒有仔細打量過季孫小蠻的模樣,而且季孫小蠻也主動躲著他。
可是他炒菜時,季孫小蠻也因好奇湊近了來,這時想躲已來不及,兩人目光碰個正著。
季孫小蠻雖然這些天臉也不大洗,頭也不怎麽梳,有意把自己搞得髒兮兮的象個小丫頭,但是一個女孩兒家愛美乃是天性,她是不會把自己的臉蛋搞得太醜的,依稀仍可見當初模樣。
慶忌見過她兩次,對這個可愛的小姑娘印象極深,尤其她那雙慧黠靈動的眸子,可不會因為扮醜而掩飾下去,這一看慶忌便是一怔。
季孫小蠻慌亂地垂下目光,心中暗道:“這下慘啦,千萬……千萬不要被他看出破綻,那我這些日子的苦可就白吃了……”
慶忌微微一怔之後,神色便恢復了平靜,若無其事地道:“呵呵,你看……這一回那些問題總該解決了。
”
季孫小蠻心中頓時大喜:“嘿!
他沒認出我來!
這個有眼無珠的東西!
”
蒼霞嶺上,往齊國乾侯劫持魯君的人馬已經回來了,聽說魯君姬稠去參加齊相晏嬰壽宴,結果在雙峰山下。
因為五族誅晏。
被人誤殺的消息,展蹠不禁呆若木雞。
挾持被驅趕離國地魯君,打起清君側地旗號造反,本是他計劃中的重要一環,如今姬稠竟然死了,展蹠就如重重一拳打在空氣裡,一時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姬稠既死,他忙派人打探都城消息,誰料那探馬還沒到曲阜便急急趕回覆命,三桓世家各發一路大軍正向蒙山方向幾大城池進發。
據說一為演兵習武,二為移駐城池。
展蹠聽了消息疑惑道:“此地臨近東海,不會有敵東來。
北方早有邊軍,倚仗山河之險足以阻擋齊軍,三桓世家若說演武。
值此農忙季節也嫌時機不當,何況還要移防駐城。
嘿。
他移兵至此,要防誰來?
”
古君海動容道:“主上,莫非我們要起兵的消息已然洩露?
”
上次令他騷擾成碧,古君海動了心,直接便去劫擄成碧上山,結果铩羽而歸,展蹠對這個心腹手下私下裡沒少痛罵,隨即便命他老實待在山上。
不許他再下山活動。
此時見他說話。
展蹠猶有餘憤,狠狠地瞪他一眼。
才沉吟道:“應該不會,知道我要起事的不過寥寥幾人,都是可信的兄弟,三桓怎麽可能得到消息?
難道……因為成碧遇劫的事,季孫意如那老家夥緊張起來了?
嘿,他們之間果然有私情。
”
小乙一臉古怪地道:“主上,此說隻怕不妥。
若說成碧與季孫意如有奸情倒還可能,季孫意如此人做事目光短淺,輕重不分,為了他心愛的女子發兵來護佑,也不是做不出。
可……叔孟兩家也發兵來,總不會是為了保護這狐媚子?
除非這個妖精連叔孫玉、孟孫子淵一起勾引了,可是季孫意如那人妒心極強,他能容忍麽?
”
展蹠目光一轉,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你是說……三桓發兵,確為某家而來?
”
小乙點頭道:“主上,竊以為,不可不防。
”。
展蹠在廳中徐徐踱步,反覆思量,最後在席上坐了,雙手按膝,吩咐道:“姬稠既死,某便失了一半倚仗。
如今三桓發兵,某又失了先機,此時妄動,殊為不智。
小乙,你親自下山,注意三桓大軍的一舉一動,有什麽消息隨時來報。
”
“遵命!
”小乙拱手而退,自率親信下山去探三桓消息。
展蹠正要對古君海說話,一個賊夥從外邊急急奔進來,高聲稟告道:“報主上,有重要消息!
”
展蹠目光一凝,緊張地問道:“有什麽消息,速速講來。
”
那人喘息著道:“主上,成碧夫人往東海巡察三大鹽場回來,此時正沿峻河西向折返費城,現如今已經到了囚龍渡了。
”
古君海一聽來了精神,脫口問道:“她有多少人馬?
”
那人道:“六艘大船,估計船上護衛家將約三百人,兩岸還各有一支百人上下的衛隊沿河同行,護侍左右。
”
“那就是五百多人了?
”
古君海興衝衝地跳起來,對展蹠道:“主上,這隊人馬我們應該吃得下。
”
展蹠雙眼向他森然一望,古君海心中一凜,氣焰頓時萎縮。
展蹠冷冷地道:“君海,我來問你,我們有可行於水上的大船麽?
有足夠精通水上作戰地士卒麽?
拿什麽去水上擒她?
擒了她來做甚麽?
”
古君海被他一連串的詰問問的啞口無言,頓時不敢作聲。
展蹠重重地哼了一聲,冷冷地道:“大好男兒,若是那心思,就隻整天想著女人地褲腰帶,還有什麽出息!
”
古君海還是頭一次被他當眾斥責,一時又羞又憤,臊得滿臉通紅。
展蹠不再理他,咬著牙冷笑道:“不可攻,我便守。
哼,季孫意如老匹夫此番遣兵東來,如果是想尋我的麻煩,那我們就較量較量。
我倒要看看,是誰耗得起!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