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光中神色巨震脫口道:“相爺你在說什麼?
阿沅最是善良不過,她怎會這麼想?
你是不是誤會了?
”
薄膺道:“是不是誤會,你問她。
”
“阿沅……”
汪光中忍不住看向蘇錦沅,想要讓她辯解幾句,讓她反駁,可是蘇錦沅卻是臉色微白,就好像被戳穿了心思之後所有卑劣都擺在幾人面前,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
汪光中眼裡滿是不可置信:“阿沅,你!
”
怎麼會……
阿沅明明是最為善良心軟的小姑娘,小時候連家中小兔死了都能掉了眼淚。
她怎麼會?
蘇錦沅隻感覺到薄膺的目光像是帶着刀子,将她披在身上的那層皮都好像剮了下來,而汪光中眼裡的不敢置信更是讓她難堪。
她本覺得自己所做沒什麼錯。
囤糧是為了幫人,順帶替謝雲宴鋪路有什麼不對的?
可對着兩人目光時,心裡卻有道聲音在說。
不,不是這樣的。
如果将消息告知朝廷,早一日籌措糧食,大災之後就能少死一個人,而且她明知道西北亂時會有多可怕,卻想要拖延幾日替謝雲宴謀一個從戍營脫身能得實權的機會。
她看似大義,實則就是卑劣不擇手段。
蘇錦沅嘴唇微抖,剛想說話,卻在這時謝雲宴突然錯身一步擋在她身前,冷沉着臉擡眼直視着薄膺,将蘇錦沅護在身後。
“想要替自己謀利,在不影響大局之下讓自己過得更好,有什麼不對?
”
他雖然震驚蘇錦沅心中所想,卻依舊毫不猶豫站在她身邊,
“薄相今夜在這裡,嫂嫂卻沒避開你直言此事,就是默許了相爺遊說朝廷籌措糧草赈災。
”
“有多大的能力就擔多大的事情,嫂嫂既不在朝為官,又沒享天下供奉,相爺難不成還想着要她挑起天下民生,去做本該是如相爺這般地位的人該做的事情?
”
薄膺看着如同出鞘利劍一樣鋒芒畢露,帶着兇悍之色的少年,沉聲道,“那她就能為一己私利坐視他人赴死?
”
謝雲宴突兀地冷笑了聲,“那相爺當初為何要坐視蕭家衆人赴死,眼看着那數萬兵将葬身臨川,而我父親大哥蒙受冤屈卻從頭到尾都未曾替他們說過半句話?
”
少年擋在蘇錦沅身前,一字一句地對着他道,
“如相爺這般尚且要權衡利弊保全自身,如今卻來問我嫂嫂,難道不覺得可笑嗎?
”
薄膺被他質問的氣勢一洩,旁邊汪光中開口,“相爺他不是……”
話沒出口,就被薄膺伸手擋住。
他沉着眼看着眼前少年,在他眼裡看到了仇恨,也看到了戾氣,他緩緩說道,“蕭家之事,老夫問心無愧,而你們,老夫也希望你們别忘記了蕭家的風骨。
”
謝雲宴想說風骨能值幾個錢?
要不是為着那所謂的風骨,蕭缙他們怎麼會被人所害戰死臨川,蕭家又怎麼落得那般處境孤立無援險些死無葬身之地。
可對上薄膺的目光,他到底什麼都沒說。
隻伸手拿着之前給出去的錦盒,轉身拉着蘇錦沅就走,
“嫂嫂,我們走。
”
二人朝着門外走去時,顯然已經打消了在泾川囤糧的心思,眼見着他們就要走出書房。
薄膺突然道,“蘇錦沅,你是想要讓謝雲宴出頭,對嗎?
”
蘇錦沅腳步一頓。
謝雲宴扭頭時眼裡帶着殺氣。
薄膺沒理會他,隻看着蘇錦沅道:“那不如這樣,咱們打個賭可好?
”
謝雲宴愣了下,蘇錦沅也是轉身過來看着身前一眼将她看穿的老者。
“你我二人打個賭,老夫來替你籌糧,也由老夫出面來應付西北之事,不需要用你所想的辦法,也不需要犧牲任何無辜,老夫照樣能送謝雲宴領兵出京,給他一個平步青雲的機會。
”
蘇錦沅看着他半晌:“相爺有什麼辦法?
”
“這個你無須知道,你隻說你敢不敢與老夫賭。
”
薄膺看着眼前梳着婦人發髻,卻依舊還臉上帶着稚氣的小姑娘,“隻要老夫能做到我剛才所說的這些,就算老夫赢,若老夫沒做到就算你赢。
”
“如果你赢了,哪怕錯過這次機會老夫也會幫謝雲宴謀求他職,并且答應你一件事情。
”
蘇錦沅眼中微動:“任何事情?
”
薄膺:“任何事情!
”
蘇錦沅瞬間心動,可卻沒被這突然掉下來的餡餅砸昏了頭,她隻是靜靜看着薄膺:“那如果我輸了呢?
”
“也和老夫允諾給你的一樣,你要是輸了,也同樣答應老夫一件事情。
”
謝雲宴想都沒想就直接拒絕:“不行!
”
這一件事情的條件太過寬泛,而且誰也不知道薄膺到底存着什麼心思。
他拉着蘇錦沅就想走,卻不想蘇錦沅卻像是釘在了原地動也不動。
“嫂嫂。
”
謝雲宴就想拽她,卻被她反手握着手,而後朝着薄膺說道:“隻一件事情?
”
薄膺點點頭:“就一件,你放心,老夫不會讓你為難蕭家。
”
蘇錦沅心中微松,毫不猶豫就答應了下來:“好!
不過這幾天我想跟在相爺身邊。
”她想要看看,薄膺那般理所當然地訓斥她後。
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做到他說的那些。
薄膺看出她眼底野望,直接答應下來:“可以,你就扮作小厮留在相府。
”
“一言為定!
”
“一言為定。
”
兩人相視一笑時,好像之前的劍拔弩張全都沒了,而汪光中還沒反應過來時他們就已經定下了賭約。
謝雲宴想要說什麼,被蘇錦沅強行拉了出去。
汪光中遲疑:“相爺,你怎麼突然跟阿沅打賭,而且你有什麼能讓阿沅做的?
”
“她能做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
薄膺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掃了他一眼,“你别太小看了你眼中的這個小姑娘,她可比你厲害得多。
”
有野心,有能力,又有常人沒有的謀算城府。
見汪光中瞪眼還想說話,薄膺就直接道,“你也别問了,老夫就算赢了她也不會太過為難她。
”
“嘁,瞧你這話說的,誰赢誰輸還說不定呢?
”汪光中直接翻了個白眼。
薄膺淡笑:“老夫要是赢不了這小丫頭,那這幾十年也就白活了。
”
汪光中聽他提起蘇錦沅時言語之中沒有厭惡嫌棄,反而好像極為欣賞的樣子,忍不住微眯着眼,他怎麼覺得這老狐狸對着阿沅是别有所圖?
這邊謝雲宴被蘇錦沅強行拉出去後,臉色陰沉至極。
“六弟……”
蘇錦沅叫了一聲,見他隻冷冷看着她卻不應聲,隻能放軟了聲音繼續,
“阿宴,你别生氣…”
她想要說什麼,就撞上謝雲宴隐隐透着寒霜的鳳眸,那裡面蓄滿了壓抑暗沉,就好像看到了上一世那個立于遠處冷漠說着“殺了吧”的男人。
蘇錦沅下意識地噤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