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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他們好像都瘋了

野歡 3509 2025-01-16 17:32

   母親太愛戲曲了,愛到癡狂的程度。

   就好像她的生命裡除了戲曲沒有别的東西,家庭、丈夫、孩子,在她眼裡都是不存在的。

   所以當她患上骨質癌症,病痛讓她再也跳不起來,她就像瘋了那樣,在每個白天哭泣,在每個晚上一遍一遍地唱着那出《遊園驚夢》。

   關上房門,躲在被子裡,都無法阻隔那些聲音,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會陷入噩夢。
夢裡,一個穿着戲服的女人在戲台上跳着唱着,跳到全身潰爛都沒有停下來,他會蓦地從夢中驚醒,然後進入新一天的折磨。

   這樣的日子,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父親到處為母親尋找治病的辦法,散盡錢财,公司不管了,家業不顧了,科學的辦法治不了母親,他就開始迷信,求神拜佛,偏方,古方,隻要有一點可能他就沒有放棄。

   那出《遊園驚夢》,講了一個“莊生曉夢迷蝴蝶”的故事,杜麗娘在夢中與柳夢梅相識相戀,醒來後尋不見情郎,抑郁成疾,最終撒手人寰。

   杜麗娘癡迷柳夢梅,而他的父親癡迷他的母親。

   後來有一天,他放學回家,推開門,突然看到母親又穿上了戲服,在客廳裡和父親一起演着《遊龍戲鳳》,她腰肢輕柔,唱腔婉轉,水袖打得極為漂亮,和父親相視而笑。

   她居然好了,又變回以前那個,一曲動鹿城的名角。

   父親說,他偶然認識了禹城江家的大少爺,江征說,T國有一種藥,因為藥性霸道,所以沒能拿到上市批準,但對治療母親的癌症,确有奇效。

   父親信了,買了那種藥,那是一種針劑,打進靜脈裡,沒一會兒,母親就感覺身體輕松了,不痛了,能站起來了,甚至能跳起來了。

   好神奇。

   藥劑昂貴,但沒關系,隻要母親能好起來,父親什麼都願意付出。

   可是漸漸的,母親對藥的渴求越來越多,以前一天打一針,現在一天要打七針,而且這個藥也開始不管用了,母親又站不起來了,她又開始哭泣。

   父親找到江征,問他還有沒有别的藥?
江征說有,然後向父親提出了一個合作。

   為了母親,父親沒有拒絕的餘地,從那之後,父親就多了一個名字,他叫紅桃。

   神藥?

   那不是藥,那是毒。

   能剮人骨血的毒。

   母親開始吃不下飯,形容削瘦,皮膚也開始潰爛,就像他做的那個噩夢,全身開始大面積的腐壞,母親站不起來,也唱不出來了——她的嗓子也壞了。

   就像是失去最後一樣精神支柱,母親瘋了,開始用她那像是被砂紙磨過的聲音,喊父親殺了她,殺了她吧。

   這就好像一個惡毒的詛咒,籠罩在整個周家。

   直到那一天,聲音徹底消失了,他感到很奇怪,去了母親的房間,沒有看到她,傭人說,老爺帶夫人去戲莊了。

   他擔心地趕過去,然後就看到,父親将母親從高樓推了下去,砰的一聲!

   霎那間,他感覺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父親回頭看到他,掉着眼淚,露出微笑道:“自珩,我們都解脫了……”

   《遊園驚夢》就是《牡丹亭》。

   《牡丹亭》有一句詩,“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父親用死亡的方式,讓母親永遠活在他心裡,也讓母親永遠活在了戲台上。

   那時候他還無法理解,死亡怎麼能留住一個人?

   後來父親又用同樣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也從戲莊的樓頂跳下,躺在和母親當初差不多的位置,死得很安詳。

   他們好像都瘋了。

   對死亡有一種臣服般的膜拜,好像心跳停止的一刻,他們的靈魂就能在另一個世界永遠在一起,所以才這樣,一個接着一個地離開他。

   死亡真的有那麼好嗎?
他真的好奇,他擡起頭,看到了溫家那個小姑娘,那個叫溫稚歡的。

   她又來找加音了,她就站在樓梯邊,不知道在幹什麼?

   沒由來的沖動像雨後牆根下的藤蔓,在心底瘋狂生長,他伸出了手,一把将她推下去——

   他也瘋了。

   那一瞬間,他隻想知道,死亡真正的含義是什麼?
什麼叫“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等他回過神,女孩已經躺在光潔幹淨的瓷磚上,後腦一片血迹,他才猛地意識到,他差點殺了她!

   他怎麼能殺她?

   她不是母親,他也不是父親,她是他妹妹的朋友,是會喊他“哥哥”,會在他因為母親的死,難受到胃裡痙攣,冷汗淋漓地蹲在地上喘氣,倒了水給他,蹲在他面前,問他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叫大人來的女孩。

   他那瀕臨崩潰的防線在這一刻又重新築造起來,他快速跑下樓将她抱起來,着急地大喊:“來人啊!
來人啊!

   ……

   她好像有點摔到腦子了。

   對有人推了她的事完全不記得,以為是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喃喃地說:“哥哥,你别哭,我沒事的……”

   原來他哭了。

   萬幸的是,送往醫院,經過醫生檢查,她沒有傷得很嚴重,後腦的傷口做了止血,留院觀察了兩天就能出院。

   她出院後,他每天都會去看她,問她怎麼樣?
疼不疼?
難不難受?
有哪裡不舒服?

   時歡都說沒事,不疼,已經沒有感覺。

   可他明明覺得,她沒有平時那麼精神。

   她說沒事,隻是不想他愧疚。

   她是這樣善良的女孩,他不該傷害她。

   他傷了她,他就應該彌補她。

   用他的餘生。

   ……

   “怎麼這麼看着我?

   時歡被他那深邃悠遠的目光看得都不禁低下頭,也看看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對的?

   “沒什麼,隻是想起一些過去……阿稚,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我為什麼喜歡《遊園驚夢》這出戲?

   很久之前,他就對她說過,“回頭告訴你,我為什麼喜歡《遊園驚夢》”,但到現在還沒說。

   時歡點頭,順勢問:“為什麼呢?

   “不隻是因為我母親的緣故,我還很喜歡它的内核。
”周自珩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像流水一樣輕柔,“‘情不敢至深,恐大夢一場’。

   時歡一愣,有些被他眼睛裡的情緒吸引進去,想要深究的時候,周自珩就微微一笑,又恢複平時的樣子。

   “放心,我會招募最專業最厲害的職業經理人,和秋恩陽一起,把溫鹿管理好,也會幫你照顧好溫董,鹿城不用你操心……你想去哪裡,想去做什麼,就去吧。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以後我們兩清,你不用再惦記欠我人情的事,再遇到像這次這樣的事,也不要再冒險去救我了。

   ……

   之後周自珩要輸液,時歡便回自己的病房。

   商秘書扶着周自珩,從輪椅轉移到病床上,忍不住問:“少爺,您是怎麼想的?

   周自珩語調淡淡:“上次方塊不是跟我提,希望我能去T國嗎?
你答複他,就說我答應了。

   他看着自己受傷的腿,“他騙了我父親,毀了我母親,将周氏拖下水,這筆賬,我總要跟他算清楚,更不要說,我還得幫阿稚。

   T國,他去。

   ……

   時歡回到病房,看到江何深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手裡拿着平闆,江南推着她過去:“二少爺。

   江何深擡起頭:“去哪兒了?

   時歡道:“隔壁,跟周自珩聊了一下。

   她想自己從輪椅上回到床上,江何深放下平闆,直接将她橫抱起來,時歡圈着他的脖子,眨眨眼:“你這次居然不生氣。

   不生氣她冒險去救周自珩,還以為又要吵架了呢。

   才這麼說,江何深就冷笑一聲:“你怎麼知道我不生氣?
隻是看你受傷才忍着,等你好了,你看我怎麼教訓你。

   夏特助和林景舟前後腳進門,夏特助說:“二少爺,二少夫人,我買了一些早餐,你們看着吃點。

   江何深剛好有事要問他:“我讓你留人手在鹿城保護時歡,她被宋夫人抓了的事,你完全不知道?

   直到宋夫人給他發照片,他才知道時歡出了什麼事,這不應該,夏特助以前沒有消息這麼不靈通的時候。

   林景舟勾着夏特助的肩:“小夏,你最近辦事效率不行啊,溫隻顔出現在江公館你也不知道,是不是談戀愛了?
這麼消極怠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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