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開襯衫紐扣,轉身去了主卧,洗澡。
二少爺十指不沾陽春水,怎麼可能跟她玩兒一起做飯的小遊戲。
時歡不介意他的冷淡,拿了一隻碗,打了幾個雞蛋,攪拌均勻,再将芋頭片裹上蛋液,下鍋油炸,将每一片都炸至金黃才撈起來,擺盤,動作很仔細。
她不知道的是,江何深站在卧室門口,望着她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才斂起眼眸,進了浴室。
除了芋頭餅,當然還有一些别的菜,不過這些都是酒店的餐廳送來的,時歡一起端上桌,等江何深洗完澡出來,她就在餐桌上對他喊。
“可以吃飯啦,二少爺。
”
江何深一邊擦頭發,一邊走過去,時歡夾起一塊芋頭餅,迫不及待送到江何深的面前:“二少爺試試好吃嗎?
”
江何深避開:“燙。
”
時歡輕輕吹涼,再送到他嘴邊,江何深才“屈尊降貴”地咬了一口。
“怎麼樣?
好吃嗎?
”
“勉強還能入口。
”
時歡沾沾自喜:“那我就按好吃理解啦,畢竟二少爺一向口是心非~”
江何深坐下吃飯:“在過度理解這件事上,你确實天賦異禀。
”
時歡的目光從江何深眉眼掃過,心思一動,雖然他平時就是這麼毒舌,但感覺他現在的心情,比出門前還差……難道他剛才出門見了什麼人,聽了什麼事,讓他對她的意見更大了?
時歡咬着筷子,試着問:“二少爺,你剛才是去處理甄奇的事嗎?
他會不會追究你打人呀?
”
江何深:“他爸的公司,靠和恒安的合作運營着,你說呢?
”
“這麼巧?
那應該不敢追究,那就好。
”
時歡夾了一塊排骨放在他碗裡,“不過二少爺,下次還是不要在大街上打人比較好,網絡時代,人手一台手機,一看到有什麼新奇的東西就會拍下來發到網上,你可是大公司的大總裁,一舉一動,都會影響恒安的股價。
”
江何深擡起眼皮:“替你出氣都不行?
”
時歡想了想:“那這樣吧,下次我們套個麻袋,把他綁到沒人的巷子再打。
”
江何深輕哼一聲——雖然聽起來像嘲諷,不過臉上總算有了一點别的表情,沒有剛才那麼冷森森。
時歡乘勝追擊,繼續賣乖:“我還會做另一種芋泥餅,先将芋泥蒸熟,再搗成芋泥,最後揉成餅狀,下鍋油煎,也很好吃的,等回禹城我做給你和咬咬吃。
”
江何深淡聲:“話題轉得挺快——我剛才出門是見了甄奇,你怎麼不問我,甄奇有沒有對我說什麼話?
”
時歡咀嚼的速度慢下來,等咽下後,才道:“他就算有說什麼,多半也是對我不好的話,畢竟你是因為我才打了他,他肯定想報複我,反正都是罵我的話,我沒必要聽。
”
江何深烏眸深邃:“你的意思是,他說的,都是污蔑你的?
”
時歡面不改色:“二少爺可以自行判斷,是信他還是信我?
”
她這是,以退為進。
江何深看着她,時歡的身後是窗戶,他們住在十五樓頂級套房,窗外沒有任何高樓遮擋,是一片開闊的風景,甚至能看到今晚的月光,那月也是她的陪襯。
答案很顯而易見。
時歡說的是真話,還是甄奇說的是真話?
顯然是後者。
但要問江何深願意相信誰?
甄奇還是時歡?
也會是後者。
“……”
江何深很不喜歡這種理智都不受控的感覺。
時歡又往他碗裡夾了一塊芋頭餅:“這個要趁熱吃才酥,但不要吃太多,芋頭難消化,晚上會積食。
”
說着還對他笑,“或者我們吃完飯,到酒店的花園裡散散步。
”
她輕描淡寫,但是一副拿捏住他的樣子。
“誰跟你說明天要回禹城?
”江何深吃完了那塊芋頭餅,拿起檸檬水,喝了一口。
時歡果然一愣:“我們明天還不回去?
二少爺還有什麼事?
”
江何深放下筷子:“我吃飽了。
”
然後走到客廳,晾着時歡一個人在餐廳。
時歡咬着筷子,明顯有一點食不下咽了。
江何深呼吸都帶着涼意,卻舒服了很多。
對。
就應該這樣。
憑什麼心神不甯的隻有他一個?
她也應該給他擔心受怕。
……
溫家是一套帶院子和花園的大别墅,車子開進前院,傭人上前打開車門。
溫隻顔下了車,進了屋,上了樓,往左轉,她想回房休息,她今天一整天在公司,都是心不在焉的,滿腦子想都是時歡,已經精疲力竭。
經過畫室,畫室的門開着,裡面傳出來一道溫柔的女聲。
“小隻,是你回來了嗎?
”
溫隻顔停下腳步,回應裡面的喊聲:“是我,小姨。
”
被她稱作小姨的女人放下顔料盤,一邊走出來一邊說:“下午我和小夢包了餃子,特意給你留了一份,我現在去給你下。
”
女人的相貌秀麗,氣質溫婉,穿着一身水墨旗袍,身形婀娜,哪怕已經四十歲出頭,但因為保養得宜,絲毫沒有老态,風韻猶存。
“讓傭人去就好,”溫隻顔強打精神,“小姨你在畫畫嗎?
”
溫沁眼神暗了暗,歎氣:“嗯。
我在畫阿稚,我想試試能不能畫出她現在的樣子,但怎麼畫都感覺不像,要不是有照片,我都快不記得阿稚的模樣了,都十一年了。
”
“……”溫隻顔胸口悶悶的,聲音有些艱澀,“小姨,其實我……”
溫沁看出她的臉色不太好,轉身倒了一杯玫瑰花茶遞給她:“你怎麼了?
喝杯水,這是我摘院子裡的玫瑰花瓣泡的。
”
溫隻顔嘴唇一動,像是很難以言說。
溫沁關切地看着她:“是工作不順利?
還是身體哪裡不舒服?
我說你呀,不要太像你爸爸,一工作起來就不顧自己的身體,身體才是本錢,把身體搞壞了成就再大的事業,賺再多的錢,又有什麼用呢?
”
她絮絮叨叨地叮囑着,“你最近是在忙着善後發生事故的那個航班對吧?
你要是忙不過來,就讓小夢去幫你,那丫頭平時雖然一副不學無術的樣子,但給你打打下手跑跑腿還是可以的……唉,要是阿稚現在還在就好了,她小時候挺聰明的,一定更能幫你。
”
她什麼話都能扯到“阿稚”身上,溫隻顔閉了一下眼睛,溫沁又說,“如果阿稚現在還在,比你大兩歲,更能照顧好你,她……”
溫隻顔忍無可忍,打斷她的話,脫口而出:“小姨,我今天見到姐了。
”
溫沁一怔:“……什麼?
你見到誰了?
”
溫隻顔幹脆:“姐,我見到阿稚姐姐。
”
啪——!
的一聲!
精緻的花茶杯應聲落地,在地上炸成一捧碎鑽,溫沁整個人都踉跄了一下。
溫隻顔連忙扶住她:“您小心腳下,别被碎片割傷了!
小姨,您先進屋,我讓傭人來收拾……”
溫沁急切地抓住她的手:“阿稚?
你見到阿稚了?
她在哪裡?
你在哪裡看到她?
”
溫隻顔抿唇:“她,她不肯認我,也不肯去看媽媽,可能是還在記恨當年的事。
”
溫沁眉心緊皺:“我是問你,她在哪裡?
”
溫隻顔:“在洲際酒店。
”
溫沁一下扶住牆,思緒恍惚,人也恍惚,她回頭看窗邊那幅畫了一半的肖像畫。
十一年了……
她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